涂山氏38
“一直往东走，出城后约莫十里路便能看见。
“谢过大娘了。”鹿晗向妇人作了礼，便暗她所指的方向走去。
想了一夜，鹿晗虽然对那位青衣公子所说的巫山帝药尚存疑惑，但还是决定去巫山碰碰运气，即使他完全没有把握帝药的样子。
虽是这么想，可鹿晗还是预感这帝药并不会轻易求得，而那为公子让人如此毫无头绪的提议似乎是在暗中指引什么，他也就索性一试也无妨。
昨夜吴世勋再一次咯了血，这次不再是暗红的颜色，而是鲜红。那刺目的颜色即使是在黑夜昏暗的灯烛下，还是让鹿晗心感刺痛。
在吴世勋还不容易安睡后，鹿晗自从吴世勋患病以来便一直强撑着，看着他病情愈来愈重，那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渐渐失了往日的光辉，鹿晗只能在吴世勋面前强装若无其事。可他终究还是撑不住了。
手里攥着染了吴世勋鲜血的方巾，他一人躲在院子东边那颗巨大的紫珠下，失声流泪。
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。
鹿晗一边胡思乱想着，心下越发迫切能上巫山一探究竟。
出了城，人烟逐渐稀少起来。可这巫山一带不似当年涂山，即使离城越来越远周遭仍零散地坐落了散户。
鹿晗担心耽误太多时间在在脚程上，便隐入大路旁的密林，脚步越发加快，奔跑间化作一身散发淡淡金光的婴如，瞬影般穿梭在树林里。
巫山之巅有天帝的斋舍，鹿晗幼时便听族中的长辈提过。但对巫山的了解也仅此一条，游历了许多出山山水水，似是命定一般到了今日才真正来到巫山脚下。
这帝药，便是在天帝的斋舍中么？
鹿晗有些犹豫了。
自己与凡人来说是神兽，可对于统领天地万物的天帝来说，自己又是何等的平凡普通。
帝药顾名思义应是天帝所拥有的，自己又凭何求得天帝恩赐呢。
望着眼前巍峨的巫山，云雾层层萦绕，在那山巅便是有灵药的地方。鹿晗在山下来回踱着，心中渐渐焦急。
“晗儿早些回，这天晚了露重。”吴世勋在他临出门前的话又一次回荡在鹿晗耳边。
吴世勋还在等他。
他骗吴世勋自己是去相邻的蓉城寻医，临行前世勋还忍着咳嗽替他整理出行的包袱。
“世勋……”婴如清亮的眼眸中蒙了层氤氲。
抬头寻着上山的小道望去，鹿晗最终还是迈开步上了山。
沿路的山景很美，鹿晗却无心欣赏，他眼前似乎只有一个方向，心里唯一叨念的是答应吴世勋的话。
许是灵山的缘故，这一路上鹿晗不曾碰见山中精怪，却依然能感受到周围旺盛的灵气。
有巫山灵力的加持，还有他心中的执念，鹿晗意外的很快来到巫山的第一座峰顶。
石台的那边便是峭崖，婴如走到一颗参天巨树下歇了歇脚，正想要接着往上走时，凌空传来一声清啸。
鹿晗未来得及寻声音方向望去，只觉一阵仙风刮过，本被层层云霭遮盖的天射出一道道金黄幻彩。那光遮天盖日，却把大地照得明亮。不及鹿晗多想，忽的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迅猛的金光，下一瞬身体便被两只巨爪按住。那道无法抵御的强劲让鹿晗身体飞出了长长一段距离。
好不容易身形稳住时，鹿晗定睛一看霎时惊诧地圆瞪双目。只见身上用两只巨爪紧紧爪住的不是别物，真是九天灵鸟黄鸟。
婴如被死死按住，黄鸟凤目怒睁仰天一声震耳欲聋的凤鸣长啸。鹿晗只觉全身骨骼像是要被碾碎一样，使不出半分抗力。
那声凤鸣回荡于九天久久不停，黄鸟低下头缓缓凑近婴如，鹿晗强逼自己定下心神，这黄鸟其状如枭，白首，喙长而尖锐。
双方似是僵持住，黄鸟双目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婴如，婴如亦是纹丝不动。
当鹿晗以为自己最终会被黄鸟吞入腹中时，那压在身上的鸟爪忽然松开。黄鸟展了展翅，竟跳离鹿晗三丈，但目光始终徘徊在婴如身上。
“凤凰，休得无礼。”远远传来一个脆亮的声音，一身穿青衣的小童收执拂尘缓步而出。
黄鸟朝小童看了一眼，颔首，转而双爪用力一蹬，那金黄羽毛的双翅扑凌开渐渐飞远。
“见笑了。”小童扶起婴如，似是仍带稚气的脸上浅笑。
鹿晗心中顿生疑惑，这青衫小童很是眼熟。这容貌他不曾见过，只是那双眼……
“你是……”
青衫小童点头淡笑，复而开口，“且随我来。”说着，手里拂尘轻轻一挥，一道云桥慢慢凝聚而成。
小童伸手抚了抚婴如的项背，踏上云桥直往云帐深处走去。
眼前皆是一片迷雾，鹿晗虽极为不安，却也无可奈何顺着小童的牵引向前走。看方才小童的神情，自己应是猜对了。那日在客馆里碰见的青衣公子，正是这小童变化的。
原来一开始便有人指引着自己来到巫山。鹿晗心中深埋的巨石中似乎从缝隙生出一缕希望，或许吴世勋的病能因自己这趟巫山之行而治好。
没走多久鹿晗只觉脚下的飘虚感消失，转而是踏实的平地。青山小童带着他来到一处葱郁的庭院，周围围绕的清净灵气让鹿晗只觉全身的疲惫都被洗清。
眼前仙台座座耸立，隔着云雾远处似乎还能看见黄鸟金黄的身影盘旋空中。
“这是八斋。”
鹿晗望着眼前的奇景，不觉迈步又走进了些。未走两步，遽然眼前跳出一只马身人面，身上的纹路如同虎纹的怪物。
“英招。”小童清喝，那怪物知趣地退开两步，却仍似怕婴如要闯园般紧盯着他。
鹿晗惊魂未定，小童侧身挑了挑拂尘，婴如重新化为人形。
“英招是替天帝守这园的，并无恶意。”
见婴如现了人性，英招双目眨了眨，似是见了面善的，转头便隐入园中。
“这一路耽误了不少时间，请随我来，天帝已在阁中等候。”
这小童一番话把鹿晗的心再次搅得天翻地覆，天帝在阁中等候？这时内心的堂皇已不是一星半点，天帝，可是掌握万物生死之尊。
本想这天帝必是生着恶相，怎知这小童方一退出仙阁，眼前帐幔拉开，一身穿黄袍的男子斜斜窝在屏榻上。眼前之人便是天帝帝俊，剑眉星目，高鼻丰唇，生得极其俊俏。
“鹿晗？”帝俊声音慵懒，却似乎暗含一股力量，鹿晗听了直直朝他跪下。
帝俊笑了笑，这天地万物骤然失色，“婴如，远道至巫山所为何事？”
鹿晗愣了愣，不觉奇怪，不是那小童引自己山上么？难道并非天帝授意？
“鹿晗至巫山，为求帝药。”
“嗯？”帝俊看向鹿晗的目光多了几分考究，“求药？为何？”
鹿晗自跪下后便一直垂首，听帝俊如此一问，他深吸口气徐徐抬头，“为所爱之人。”
TBC
*紫珠：紫荆树
*天帝：帝俊。《山海经》中所尊天帝。
*巫山：自《山海经·大荒南经》“有巫山者，西有黄鸟。帝药，*八斋。黄鸟于巫山，司此玄蛇。”
*英招：《山海经》“寅惟帝之乎圃，神英招司之，其状属身而人面，虎文而舄翼，徇于四海，其音如榴。”